客廳極大，到處都鋪著毛絨毯子，窗簾沙發的色調都是暖的。肖雨澤不禁靜了下來。

屋內只有一個保姆在收拾盤子，並沒見剛才輪椅上那人。

男人似是看出他的疑惑，有些歉意，“他……你爸爸有些激動，大概是不好意思。”

他說的輕巧，可眼裏的卻布滿了哀傷。肖雨澤點點頭不再多問。

幾人坐下，李旭堯上樓去看父親。李明哲留在下面陪孩子。

“小澤，這是你的孩子嗎？”李明哲帶著黑框眼鏡，看起來十分溫和。

鄭嘉麟膽子大，跳到他面前，“對啊！我是爸爸的寶寶！”他拉拉趴在沙發上撅著腚四處看的鄭嘉琪，“這是我妹妹哦！我妹妹漂亮吧！”

李明哲笑，“漂亮。”

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兩個小孩兒，肖雨澤看出他的意思，伸手把神游的小閨女抱起來遞過去，“嘉琪，叫爺爺。”

“小澤……”李明哲眼裏迅速聚起淚水。肖雨澤別開頭不去看，拼命遏制眼裏的濕意。

鄭嘉琪不明所以，伸著胳膊呆呆的。

李明哲看著小姑娘肖似自家愛人的眼睛，心頭發熱，趕忙接過來，“嘉琪嗎？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，乖寶寶，叫爺爺？”

鄭嘉琪回頭看爸爸，爸爸拿後腦勺對他。再去看父親，鄭逸軒對他鼓勵的笑。

小家夥兒樂了，張開嘴嗲嗲的，“爺爺……”

“嗳，嗳！”李明哲激動的手都抖了，眼角的紋路似乎皺的更厲害。他的面容只是接近中年，然而頭發卻是半白了，整個人看起來疲倦的很。

肖雨澤不知道住在這地方他疲倦的是什麽，這裏的環境也看起來不像是平民人家買的起的。

念頭一轉，想起剛才在花園裏看到的那人，不禁有些黯然。

“爺爺，糖……寶寶要吃糖……”鄭嘉琪含含糊糊的討要，李明哲的心都要融化了，趕忙吩咐保姆去給孩子拿吃的。

最後保姆抱了一大堆兒童零食，堆得整張桌子都是，看的出是精心準備的。

肖雨澤背對著他們控制好情緒，轉過頭來，拍了大兒子腦袋一下，“嘉麟，給爺爺道謝了沒有？”

鄭嘉麟雙手被吃的占滿，“唔……謝謝爺爺！”

“不謝不謝。”李明哲呵呵的笑。

肖雨澤想起二姨對他說的話，他是長相隨了沈睿，而性格……卻是隨了眼前這個父親。

看起來的確是，對方性格真的很溫和。

“啊，你們累不累？要不要先休息一下？”李明哲突然有些慌的問道。

肖雨澤搖頭想說不累，鄭逸軒一把拉住他的手，“有點累了，麻煩您了。”

“怎麽會。”李明哲淡淡的笑，叫來保姆帶他們上樓休息。

肖雨澤真的不累，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沈睿為什麽坐在輪椅上，他有好多問題想問，怎麽……怎麽要睡覺呢！

“你別瞪我，晚上吃飯時不就可以看到了嗎？”鄭逸軒點破他的心思。

肖雨澤臉微微發紅，略窘，“哪有，沒有想看他。”

“嗯，沒有。”鄭逸軒不置可否，“你不累，嘉麟和嘉琪也困了啊。”

兩個小家夥兒被保姆送到隔壁的房間，他們剛才過去看過，裏面布置的十分溫馨，地上甚至有許多小孩兒玩的玩具。

他們真的是準備了很久嗎？

說是不累，結果剛一躺在床上兩人就困了，相互摟著睡過去。

中間隱約聽到人聲，就在他們門口。肖雨澤睡夢中仔細分辨外面的是誰，身體掙紮著，卻怎麽也醒不過來。

待到兩人睡醒後，外面天已經黑了。肖雨澤揉著臉爬起來，習慣性的先去隔壁看兩個寶寶，結果出了房門就楞了，呃……他不在家裏。

不過孩子還是給安排在了隔壁，肖雨澤輕輕推開門，臉色一白——孩子不在！

他張開嘴想叫人，繼而一想這裏的警戒這麽嚴，孩子不可能被擄走。

肖雨澤走過長長的走廊，聽到了鄭嘉麟那獨有的嘎嘎笑聲。走下樓梯，果然看到兩個小家夥兒正雞飛狗跳的歡呼。

肖雨澤楞住，站在臺階上不敢下去。孩子旁邊那人似乎察覺到背後的視線，轉過身來，臉色也驀地沒了血色。

他驚慌的轉動輪椅想要離開，而鄭嘉琪正趴在他旁邊玩一把玩具手槍。車子轉動勢必會撞到孩子，沈睿心裏驚慌，也沒往右邊看，輪椅便拐了個彎，也不知是力道太大，還是怎麽的，竟是馬上就要撞到茶幾上了。

“爸——”肖雨澤心中一冷，趕忙跑過去扶住他，松了一口氣，卻感到手下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。

“您怎麽了？是哪裏不舒服嗎？”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來，肖雨澤惶急的想去看他的臉。

對方卻逃避的低著頭，雙手神經質的放在輪椅上，不停的做出要轉動樣子。

肖雨澤心下苦笑，明白了他這是什麽意思。

不想見我，又為什麽千裏迢迢的讓養子來找我……不想念我，又為何讓身體衰弱到這個地步。

李旭堯有跟他說過，沈睿的身體的確是不好，但這麽些年的精心調養，倒也不至於需要到坐輪椅。

那種病痛在心裏，是他對親生血脈的長久思念，持續了那麽久，那麽深。

肖雨澤眼眶發紅，在他面前蹲下來，仰視父親的蒼白的臉。

“爸爸……我是小澤，您不想見我嗎？”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，肖雨澤故作失望的搖頭，“既然爸爸不想見我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
說著便站了起來，腳上剛移開一步，手臂就被抓住了。

男人的聲音有些嘶啞，卻飽含著他夢想許久的思念和痛苦。

“小澤……小澤……”沈睿泣不成聲的拉住兒子的手，看到對方臉上笑容時，才驚覺自己被騙了。

他雖年過五十，面容卻十分年輕，此刻有些惱羞成怒的甩開肖雨澤的手，別過臉就要離開。

“嗳，爸，爸！”肖雨澤哭笑不得，他的父親竟是這樣別扭的性格嗎。

真是奇妙啊。

“小睿——啊？”李明哲從花園裏進來，手上還拿著粘著泥土的鏟子。看到愛人和兒子拉扯在一起，竟一時不知該何反應。

“跟你一模一樣！”沈睿冷著臉沖李明哲說，肖雨澤不懂什麽意思，李明哲明白的很。

呃……他是說兒子的性格跟他一樣嗎？李明哲有些高興，想著等會兒問一下孩子剛才發生了什麽事。

“爸，您身體到底怎麽了？是腿有問題嗎？”肖雨澤不敢取鬧父親，趕忙詢問。

多年的習慣使沈睿的臉仍舊冰冷著，然後仔細去看，卻能發現他被兒子抓住的手指，正微微發著抖，而眼睛在接觸到兒子擔憂的視線時，也不自然的想要轉開，卻又舍不得。最後成了不尷不尬的怪異模樣。

肖雨澤仍舊眼巴巴的等著他的回答，秀氣的眉頭緊緊的皺著。

沈睿哪裏看的了孩子在他面前露出這幅樣子，焦急的想要安慰，張開嘴卻無奈的發現不知該如何表情。

視線投向一旁看戲的人，沈睿眼神發冷。李明哲渾身一哆嗦，趕忙走上來將兒子拉起來，笑笑。

“嗯……你爸爸沒事，就是這段時間睡眠不好，營養跟不上，他又不願出門，我只好買了個輪椅……”

李明哲邊說邊感動，這個家死氣沈沈幾十年，沈睿的臉色雖常年一個樣，然而剛才那一瞪眼，卻讓他感受到三十年前兩人剛戀愛那會兒。

李明哲不禁紅了眼眶，將兒子拉到沙發邊坐下，然後把愛人也給推到了他旁邊，笑著說：“好了，自己兒子，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？你們聊會兒，我去廚房幫滿。”

他轉頭對肖雨澤對口型：“照顧好你爸爸。”

肖雨澤點點頭，李明哲走了，剩下兩父子立馬沈默下來，有些尷尬著不敢看對方。

“爸爸——！”肖雨澤剛要開口找話題，便被一旁的大兒子給打斷了。

他都忘了旁邊還有兩個小家夥兒。

無奈的轉過頭，“怎麽了？”不是一直都玩好好的嗎？突然出聲要嚇死爹嗎！

肖雨澤十分無語。

鄭嘉麟抱著妹妹，笑的露豁了條縫的門牙，“爸爸！”

鄭嘉琪也歪歪腦袋，手指指向沈睿，“爸爸！”

沈睿楞了，肖雨澤黑臉了。

將小閨女抱過來，糾正：“那是爺爺，不是爸爸。”

鄭嘉琪不懂，固執的重覆：“爸爸！”

肖雨澤哭笑不得，卻看到沈睿看著兩個孩子，眼裏是掩不住的渴望。

肖雨澤低頭掩住發酸的眼睛，將小姑娘放到他膝頭，叮囑著說：“嘉琪乖啊，這是爺爺，爺爺哦，叫爺爺有糖吃哦。”

鄭嘉琪立馬反派，“爺爺！”

“啊啊啊！壞丫頭！”鄭嘉麟惱怒，撲上去抓住妹妹的小腿啃了一口。

鄭嘉琪瞪大眼睛，“哇”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。

肖雨澤頭大如鬥。鄭嘉麟正在換牙，門牙都不完整，哪裏咬的疼啊。再說鄭嘉琪，這丫頭才一對多點兒，尼瑪那心眼多的喲！

肖雨澤知道兩個孩子的心思，撇撇嘴懶得安撫，“好了好了，別哭啦，再哭不給吃的。”

鄭嘉琪尤其嗚哩哇啦哭嚎，鄭嘉麟看著妹妹沒有止住的趨勢，嘴巴一扁也跟著叫了起來。

“啊啊啊——”

“嗚嗚嗚——”

“啊啊啊——”

“嗚嗚嗚——”

“天啊……”肖雨澤慌亂的站起來。他實在是應付不了這種情況，往常都是鄭逸軒來解決，而這會兒自家老公正在樓上呼呼大睡。

肖雨澤腦門滴冷汗，有些尷尬，“那個……爸，我、我去叫阿軒啊，他懂怎麽哄孩子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沈睿淡淡的開口，微微皺著眉。對面半天沒回聲，沈睿疑惑的擡起頭，正對上兒子怔楞的神情，他這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。

微微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把鄭嘉琪抱起來，“他在休息，就不要叫了。”

肖雨澤摸摸腦袋，“哦，哦。”

兩個孩子還在鬼哭狼嚎，肖雨澤琢磨著是不是去哪裏躲一下。卻見沈睿那一向沒表情的臉突然溫和下來，嘴角略微勾起一個弧度，跟他一模一樣的眼睛也彎了起來，帶著笑意。

“寶寶乖，是被哥哥咬疼了嗎？爺爺看看，嗯……哥哥太壞了，爺爺等會替你教訓他，好不好？”

沈睿的長相是極俊秀的，年過五十又帶著讓孩子安心的安詳氣息。小家夥兒抽抽搭搭的看他，“打、打哥哥……”

沈睿繼續笑，“嗯，打哥哥。”

“啊啊啊！”鄭嘉麟猛地蹦起來，跳到他們面前，憤怒的揮舞小拳頭，“壞蛋爺爺！嗚嗚嗚，偏妹妹，壞爺爺！”

“嗚嗚嗚！爸爸！爸爸！”鄭嘉麟小朋友轉身去找靠山。無奈自家老爸已經目瞪口呆，傻傻的聽不見他說啥了。

“嗚嗚嗚——”小家夥兒傷心的跑出去，找那一幫冷冰冰說鳥語的保鏢玩去了。

“呃……”肖雨澤無奈。

沈睿斂起笑容，淡淡道：“男孩子，不能太嬌慣，受點委屈也沒什麽。”

他的語氣是那種教訓自家子女如何教育孩子的，肖雨澤點著頭，心裏暖暖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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